跑步

枝条

大顺一个人在风雪中孤独地跑着，他围着公司后面那块大草坪跑。草坪四周是一条6米多宽的水泥地，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草坪上，打在大顺黑沉沉的脸上。天色灰蒙蒙的，狂风夹裹着雪花在空中飞舞翻腾，他身上的红色羊毛衫就像雪地里的一团火。
　　跑完了第一圈，大顺脑子里像一团麻，乱糟糟的。他不是在跑步，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究竟能不能跑完那3000米的路程。
　　大顺在一家很有名气的公司里当部门经理，已到退休年龄了。越近年底他心里越是烦恼，心中像要喷发的火山，但又不能痛痛快快地喷出来，他在心里压了一块石头，他想让那火山的能量慢慢地消失掉。他知道，如果喷发出来，那冲天的烈焰会引来翻江倒海般的沸腾燃烧，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公司办公室主任退休后留用了，自己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部门经理，还是个高知，想到这里，大顺就心中不快，他的双腿开始慢了下来，心中想着那疙瘩。
　　一年前，也是这个季节，公司来了帮沈阳客户。那天总经理带上大顺陪他们喝酒，北方人喝酒是海量，大顺只好硬着头皮顶着上，多喝了几杯酒。晚上，大顺感到心里难受，呼吸困难，一下子昏死过去，老婆吓得连忙打“110”报了警。医生说，大顺是突发心脏病，再晚五分钟命就没了。大顺在医院里呆了一个多月，总经理带着一帮人去医院探望他，嘱咐他好好休息。大顺在医院闷得慌，他瞒着医生偷偷溜回了家。不久，大顺就上班了。老婆心痛大顺，领着他拜当地一位武林前辈为师，让他潜心**太极拳，老婆说打太极可以舒筋活血，修身养性。果不其然，几个月下来，大顺脸上的气色渐渐地红润了，步履变得轻盈了，工作劲头儿更高涨了。上一个月他参加公司组织的体检，医生告诉他身体一切正常，听后心时喜滋滋的。
　　十天前，公司总经理在一次晚宴上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顺子，年底就退了吧，在家养养身体带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多好啊，我想还想不来呢！听了总经理的话，大顺心里立刻凉了半截，他知道，先生说的是安慰话，同时也是逐客令。
　　大顺开始跑第三圈了，雪在下着，风在嚎着，路边的树枝草丛披上了一层白色的棉被。大顺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微微出汗，他感到自己的喉咙痒痒的，身体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一样。
　　年初，公司刚刚调整了薪水，岗位工资比原先翻了一倍多，钱涨了，大顺见到人更有精神了。他想留用，哪怕再干上一二年，想到退休，大顺好似掉进万丈冰河，浑身凉透了。前几天他硬着头皮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表述了自己想留下来的意思，总经理还是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回家后好好休息，带好孙子也是大事啊！听到这话，大顺像瘪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了出来。
　　想到这里，大顺心里就不畅，他加快了脚步，他想忘掉这些。
　　公司组织迎新年长跑他主动报了名，心想，长跑那天总经理肯定会来现场鼓劲的，那时就会看到操场上自己矫健的身影，我要让他们瞧瞧，我的身体是最棒的。
　　想到这里，大顺心里舒畅多了，于是又加快了速度。
　　大顺感到身上热烘烘的，像有把火在背上，他大汗淋漓，口干舌燥，他索性把那件红色的羊毛衫脱下来系在了腰上。
　　他一边跑，一边给自己算笔帐。退休下来，每月只拿800多元的养老金，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儿子在南京读大学正在用钱的节骨眼儿上。想想自己为公司辛辛苦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真舍不得走，现在下来，心里不甘啊。他又想到办公室主任那张胖乎乎的脸，他心里就气愤，就要骂娘，那狗日的整天围在老总们的屁股后面转，今儿陪这个老总钓钓鱼吃吃饭，明儿帮那个老总做个烤羊肉的架子，整天也忙得个屁颠屁颠的，狗日的，什么人哪，我哪点比不了他。大顺想到这里心里满是愤慨。
　　雪越下越大，大顺越想越气。
　　快跑完第六圈了。忽然，大顺感到胸口有块东西堵着，心在狂跳，他想呕吐，想停下来歇会，他终于支持不住了，他感到胸中有块热乎乎的东西往上涌，突然，他两腿发软，一头栽倒在地。
　　雪仍然下着，雪地中有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