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

枝条

柏油马路一直延伸到村口，我下了出租车，卸下包裹，和出租车司机打了招呼，掂着包裹往村里赶。母亲说，骡子、马大了值钱，**了不值钱。所以我在村口就下了车，是准备见了村里大人就让烟，见了村里小孩就发糖的。
　　 整整十年没有回老家了，我几乎不认识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了。宽阔马路旁边是琳琅满目的店铺。记得那时当街有一个积肥的大粪坑，不知何时起了个三层楼高的超市，超市的喇叭里播放着《两只蝴蝶》的流行歌曲。
　　 我放下包裹，问路边一个正准备燃放爆竹的小孩：“这是王村吗？”小孩把爆竹点燃，然后捂着耳朵冲我喊道：“是！”看来没错，我确实回到自己的老家了。街上行人很多，有人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走他的路了。似乎没有人愿意答理我，也似乎没有人认得我。
　　 前面不远处围坐了一圈人，每个人双手合拢，嘴里念叨着什么。我走过去看眼，一只六条腿的狗静静地卧在那里，在狗嘴的前方坐一个老者，在老者和那只六条腿的狗之间生了一盆碳火。老者眯着眼，左手一棵一棵地往下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脚边黑色的提包里露出几捆上供的香来。
　　 我踢了一下那只狗，那只狗突然回头冲我叫了一声：“干什么？”我吓一跳，那声音竟然是我的！老者睁眼瞟了我一眼，手里的佛珠飞轮一样在他手中转起来。
　　 我逃也似地进了家门。母亲在围裙上撮着和面的手，激动地孩儿孩儿地喊着我的名字。父亲坐在门槛上吸着水烟袋，看我回来，把水烟袋在门槛上磕了磕，说：“屋里坐吧。”
　　 母亲说你近十年没有回老家了，先去庙里烧根香吧。母亲把供香递给我，我一看，就是刚才那位老者卖的那种。母亲说快去快去，我拿了供香出了门。
　　 我来到庙前，敲响了庙门，怎么也敲不开。庙门旁边卧着一只狗，它冲我叫了一下，对旁边的箱子叫了一下，然后对着庙门点了三下头。我来到箱子旁，看里面放了很多钱。我掏出一张十元的，那只狗对我叫了一声。我掏出一张百元大票放在箱子里，那只狗“呜”了一声，不再看我。我对着庙门鞠了三个躬，庙门开了，是电动的。
　　 从庙里烧香回来，我看见人潮水一般往我家的方向涌。我加快了步伐，果然，我家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很多人。我听见里边有唢呐和笙的吹奏的声音，正演奏着一首“小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我挤了进去，看见父亲正满脸堆笑着给一个穿红西装和白西装的人让烟。红西装和白西装站在一个太师椅旁边。太师椅绑在两根竹竿上，上面端坐着一个穿着戏袍，头上扎着黄丝带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前面摆着一张方桌，母亲正战战兢兢地往上摆着年货……
　　 我走到红西装和白西装跟前，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红西装搡了我一拳，白西装踢了我一脚。
　　 我很气愤，我说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我掏出来有录音功能的mp3按下录音键，对他们说：“我要告你们！”
　　 穿戏袍的中年妇女嘴里发出了一声童子鸡打鸣的声响，所有的人都往后撤，乐器也停止了吹奏。中年妇女说：“你踢了我们的圣物，就该受到惩罚！”
　　 我突然想起了那条六条腿的狗，我大笑道：“那条六条腿的狗是你们的圣物吗？哈哈……”
　　 父亲的水烟袋“啪”地砸在了我的头上，我一摸，脑袋流血了！
　　 母亲跪在地上捣蒜似地不住地给中年妇女磕头。父亲又拿出五百元钱放在方桌上。
　　 唢呐吹奏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村子。红西装和白西装最后离开我的家，他们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然后钻进了一辆轿车。
　　 我拿出mp3,对父亲说:“我要告他们！”
　　 我打开播放装置，想让父亲听听那伙人刚才的所作所为，奇怪，mp3居然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