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猪拱门

枝条

那人如丧家之犬，经山东聊城，到河北邯郸，跑到了一家藏在山区的矿区，这才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一口气呼出，像是卸掉了心里负重的包袱，顿时有了轻松感。
　　那人不紧略微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抬起头颅，挺起腰杆儿，清了清喉咙，可劲儿吐出了一口浓痰。痰很浓，扯扯拉拉得挂住嘴角。擦痰的时刻，那人感觉肚子有些饿。何止是饿？简直饥肠辘辘。
　　饥饿使那人想起了水里霸道无比的鲨鱼，想起了山里奔跑跳跃的猕猴。鱼翅很好吃，猴脑也很好吃。这些都是大补的食品，美美地吃一顿，然后再睡一个好觉，做一个美梦，一定能洗去多日奔波的疲劳和沮丧。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人迈步走向一家很排场的酒店。但是，门口的服务员一脸恼怒的拦住了他：“滚，一边去！”毫不客气地一把把他退了一个趔趄。“你……狗眼看人低，老子有的是钱。”那人愤怒了，想掏出支票签一个字，要他狗日的知道他们拦住的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个国税局的局长。他把手伸进衣兜，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出来。他这才想起他的 “英雄”钢笔，和一个孩子换来了一块馒头。当时，他真的饿坏了，却又没有勇气跑到人来人往的店铺买一点吃食……
　　那人的手僵在了衣兜里。
　　他从饭店的玻璃门上看到了自己，蓬头垢面、胡子拉碴、面黄肌瘦的如同一个乞丐。
　　一脸的怒气在这一瞬间化为了乌有，那人讪笑地退了回来。他知道自己已不是往日的那个人人羡慕的国税局长了，而是一个被通缉的经济要犯。从一个杰出青年到一个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能怨谁呢？都是那些落井下石、狗娘养的势利小人造成的。以前，他们围着他，如群星捧月，赞美他，阿谀他，巴结他，把脑袋拱一个疙瘩讨好他，而如今他一出现问题，他们便唯恐避之不及，一个个在他视线里像兔子一样立即失踪了。他的账户被冻结了，而藏埋在老宅里的巨额黄金又不敢动。没有办法，那人只好硬着头皮找到以前的那些好友，希望他们能够资助他出国。谁知，那帮鬼孙子把头一扭，看他像是看一只狗说：“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们这么做无疑是助纣为孽，自讨苦吃。你跑了，可我们大人孩子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赶快走，如果不是看在以前的关系，我早汇报你了。”“你……你们厉害……”那人一口气没出顺，差一点没有憋过去。无奈，李彤那人只好屈尊降贵，安步当车，昼伏夜出，披星戴月，奔波上千里，逃到这个和他以前完全陌生的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暂避风头……
　　饥饿使他抛弃了脸面，那人来到一家低门矮户的人家。正是有了那人的突然出现，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那人的出现，使那家主人的我很意外。那家主人惊讶地看着他，像是打量一个外星人。
　　那人蠕动着干裂的嘴唇，说：“我……饿……”
　　那家主人是一个憨厚的煤矿工人，脸上、手掌的皱纹里都结了一层洗不掉的地煤黑，说话出气都带着一股浓厚的山西方言。那家主人说：“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准备饭菜。”
　　那人趁回那家主人屋收拾饭菜的机会，粗略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旧房旧院的，很普通，和其它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心里的疑虑不由减去了一半。那人扫视四周的时候很谨慎，像是怀里揣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那家主人端出菜和馒头，看着那人狼吞虎咽的样子，问：“你煤矿来找工作还是找人？”
　　那人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不住地点头，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说：“我，找工作……不，找人。”
　　那家主人问他：“找人怎么会是这般下场，怎么，钱包被偷了？”
　　那人又点了点头：“嗯。”
　　 “这社会出门可要当心。”那家主人说，“但坏人还是没有好人多，你放心吧，你要是找不到你要找的人，今晚就住我这儿吧。穷门独户的，只要你不嫌弃，我不会拒绝。”
　　那家主人一句朴实的话，让那人的鼻头一酸，有两行浊泪溢出了眼眶：“大哥，你真够朋友。”
　　那家主人呵呵笑了：“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出门在外谁还没一个难处。”
　　“苦难时刻，一顿粗茶淡饭胜似黄金万两。”那人说，“真是感谢你。”
　　说那家主人：“老弟你甭客气。”
　　那人说：“不是我客气，我是有感而发。”
　　“好，既然你这么说” 那家主人说，“这么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往日的豪言在一顿饱餐的滋润下又久病萌发，那人不禁露出了以前的模样：“好，那我们从今天就算是朋友了。”
　　这话刚出口，那人感觉没有分量，又说：“你认识了我，也算你唐僧取经，走到西天了。”
　　那家主人乐了：“你一个身无分文的叫花子，这话怎么讲？”
　　“苦日子到头了呗。”那人说，“实不相瞒，你不要看我今天像一个乞丐，只要风头一过，光我埋在我家屋檐下的黄金都足够我东山再起，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那家主人看看那人，以为他发烧说瞎话，摸摸他的额头说：“你没有发烧感冒吧？”
　　那人一把把他的手拨拉下去：“怎么，你不相信我么，实话告诉你我可是某某省的国税局局长哩。”
　　“真！”那家主人露出一脸惊喜，像是鸟儿一下子攀到了高枝儿。
　　那人说：“如假包换。”
　　那家主人一把抓住他说：“你怎么不早说，如果早说了我怎么的也得给你准备酒菜啊。”
　　那家主人拉着他热情地说：“走走，屋里请，我给你买几个菜去。”
　　那人不好意思地说：“刚吃饱，没这个必要。自加兄弟你不要客气。”
　　那家主人说：“可不要这么说，你来到我家就是财神上门，快请快请。”
　　那人前脚一迈进屋里，后脚我就把门锁上了。
　　那人愣了：“怎么，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害怕我走了不成？”
　　那家主人说：“不是害怕你会走，而是害怕你会跑。”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人的脸色一下了冷了。
　　那家主人哈哈笑了：“今天电台广播了，说谁能够提供你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贪官线索，国家奖励一万元哩。呵呵，想不到你不请自到，岂不是财神上门。”
　　那人说毕说毕，感觉自己形容不恰当，又说：“不对，像你这种人是算什么财神上门，简直就是肥猪拱门！”
　　尾记：
　　你若问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告诉你那家主人就是我。在一个休班的午后，突然有一个陌生的人来敲门，而那陌生的人正好就是国家明码标价通缉的、人人恨不得食之肉寝之皮的经济要犯找上了百无聊赖的我，你说这不是肥猪拱门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