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闭初恋

枝条

格子来了。我正在为一个进行不下去的小说烦得恨不得揪掉头发，便让她帮我想想
下面的情节怎么发展。她却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喜帖放在我面前。我叹口气：“谁又将自
己嫁掉了？”
她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喜帖上面写着格子的名字，并着写的还有一个男人的名字，很俗气——李中华。
“怎么回事？骆驼呢？你真的要嫁阿诗玛？”
阿诗玛是我对李中华的别称。
格子很少在我面前提阿诗玛，因为我曾冷言嘲讽她：“喜宝说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
爱，就要有很多很多的钱。骆驼给你的爱是不是比不上阿诗玛那很多很多的钱？”格子听了
我这话，眼眶马上一红，扭头走了。留下我对着空空的房间发呆，怀疑十年的友情也会随着
阿诗玛而去。
格子漠然地笑，说：“你没有很多很多的爱，也没有很多很多的钱，两者你没有对
比过，你怎么知道哪一个更现实更重要呢。”
格子一向现实，念书的时候看着老电影上**党员经不起严刑拷打出卖同志时，我
在忿然，她在笑我傻，她说：“你将自己想得太崇高了，没有试过辣椒水老虎凳，你怎么知
道肉体和信仰哪个更难放弃。”
所以，我实在不能说什么，只是觉得格子落在我眼中的脸晃悠悠变成了骆驼，落寞
的喝酒，在精神的沙漠上跋涉。
“你还爱骆驼吗？”我问。
格子不出声，脸转向一边看着桌子上红红的喜帖。刺眼的，如雪白蚊帐上一块红色
的补丁。她向我比划着学阿诗玛向她求婚时的样子：“他是那么不安啊，像是知道自己考了
不及格站在老师面前等考卷的孩子一样的表情。等我接过指环二话没说套在手上时，他脸上
不是喜悦，而是傻傻地发呆，呵呵，格子，要是你明明知道自己考了不及格，发下卷子却是
满分时，你也会是那种表情。”
骆驼是格子的初恋，我看着他们疯疯打打甜甜蜜蜜走过大学走进社会，和格子一起
坐在咖啡厅里听她痴人说梦般告诉我她和骆驼将来会在房间里拉什么样的窗帘、摆什么样的
沙发……这一切，我都还能记起，可是格子已经打算忘记了。
格子看着我在电脑上写了一半的小说，边看边说着和小说无关的话：“你陪我回忆
一遍好不好？”
“我记得是第一次见到他时，你说这个男孩子眼睛真漂亮，像沙漠里的骆驼那样温
情脉脉。然后我就告诉你，我一定要成骆驼的女友，让他温情脉脉的眼睛永远落在我的身上。
唐米，你还记得吗？”
我怎么能不记得，我还记得他们用口袋里最后一张五十元在咖啡厅里泡了一下午，
后半个月只好吃方便面。那个时候我说骆驼和她在一起正是绝配，两个人都只看现在不管将
来，都浪漫得天昏地暗不问人间疾苦。
“那个时候你怎么说来着？——有情饮水足？”我问她。
她黯然：“那是被恋爱冲昏了头的傻女孩的爱情童话。童话哪儿能挪到现实里来啊。
骆驼总告诉我他会成功的，让我给他时间。可是女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呢。让我和他白
手起家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能给我一个保证让我陪他丰家立业之后他会不嫌我人老珠黄、不
浪漫、没诗意吗？”
她挥挥手：“不说这个了。你看看我的衣服，感觉怎么样？”
深蓝色的长大衣，精细的做工，一看便知价值不俗。她的脸在大衣衬托下烁烁如梨
花，苍白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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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久没有这么漂亮过了。
以前她总穿着旧毛衣，我笑她全没了大学时的风采，看上去完全是不修边幅的游牧
人。她苦笑说：“谁叫我跟了骆驼呢。钱还不够给同事们送喜礼，哪儿去穷讲究。唐米啊，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参加谁的婚礼，送礼倒不说了，光是没有衣服能穿出去便让我在家里对着
柜子生闷气。”
前一阵，她愤怒地跑到我这儿来，一进门便大呼小叫地诉苦：“你知道张泌说什么
吗？她居然说可怜的格子日子要是真难过的话就和我打声招呼我那儿还有些现在不穿的衣
服闲着呢。你看看，她将我当成什么了。”
张泌是我们大学的同学，结婚时据说摆场铺得很大。那天我有事没去，格子一个人
去了。也许，格子骨子里那根现实的筋就是这个时候又被拨动了，让她明白有情没有米日子
也不会足，便放弃了味道浓烈的骆驼，捡起了平和酣醇的阿诗玛。
我乱想着，她已坐下来又在看我那写不下去的小说。
我说：“骆驼是你的初恋情人啊。”
她看都不看我，脸上嘲弄地在笑：“越是初恋情人越是不能嫁。你能眼睁睁让自己
慢慢败落给他看，让他一觉醒来看着身边的黄脸婆怅然？或者你能看着他惭惭发福，不再倜
傥不再浪漫而心中无怨？还不如现在散了，两个人心里就算是痛的也至少留下的是对方的美
好。痛苦比让失望要好。唐米，看着我——”
她说：“我用我自己给你上了一课，这一课你得记牢。”然后强装做开心地说笑：
“我可是免收你学费的，不过你一定要送我一份大的喜礼，要不然我可不饶你。”自己说完
呵呵笑成一团，声音渐渐停了下来，满脸是泪水。
“可是——”我还是心有不甘。
她抓起鼠标，点 WPS 上的关闭。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她已在是否存盘上点
了否。
屏幕上一片灰色。
我惊呼：“我的小说！”
“就这样，写不下去的小说就扔掉别写了。进行不下去的恋爱不防也关闭，管它是
不是初恋，只消这么一按，什么都结束了。”
……
我看看那指环，看看那片灰色，无限惘然。

jackzkm

不错，只是看了很消极啊